百年老店瑞士信貸的殞落與瑞銀併購深度剖析

瑞士信貸銀行（Credit Suisse, 以下簡稱「瑞信」）是一家擁有超過 167 年歷史的金融機構，曾被列為全球系統性重要銀行之一（G-SIBs），對全球經濟具備深遠影響。然而，這家昔日歐洲金融巨頭自 2021 年以來接連爆出重大虧損、管理失當與醜聞。

2023 年 3 月，面臨愈演愈烈的流動性危機，在瑞士政府、瑞士國家銀行與監管單位的緊急介入之下，最終以 30 億瑞士法郎（約 32 億美元）的全股交易，遭瑞銀集團（UBS）併購。這起事件也成為全球金融史上備受矚目的里程碑，震撼了歐洲乃至全世界的金融市場。本文將深入探討瑞信走向衰落的原因、併購過程與影響，並嘗試從中汲取教訓。

瑞士信貸百年歷史與近年困境

1.1 企業簡介與歷史定位

成立背景

瑞士信貸（Credit Suisse）成立於 1856 年，初始目的為支持瑞士鐵路建設。經過一個多世紀的發展，瑞信在投資銀行、私人銀行、資產管理等領域皆有極大貢獻與影響力，更被視為瑞士金融業與全球金融體系中的重要一環。

全球業務布局

瑞信在全球超過 50 個國家設立據點，核心業務可分為：

投資銀行
財富管理
資產管理
傳統銀行服務

其中，投資銀行業務一度占整體營收比重約四成，亦是瑞信能在國際市場保持競爭力的重要支柱。

發展高峰

瑞信的股價在 2007 年曾達到 50 美元以上的高點，但隨後面對全球金融危機以及內部決策失誤，股價一路震盪下跌。到 2023 年 3 月 21 日，瑞信股價僅剩不到 1 美元，市值亦大幅縮水，較 2007 年高點縮水達 98%。

1.2 近年重大醜聞與經營危機

瑞信近年來醜聞不斷，包含：

洗錢與內控問題

被指控協助毒販、貪汙官員及其他涉嫌犯罪的客戶洗錢與逃稅。
2022 年因涉嫌保加利亞販毒集團洗錢案，被瑞士聯邦刑事法庭判決有罪。
內部前員工捲入間諜醜聞與洩漏客戶資訊給販毒、人蛇集團等。

投資風險控管缺失

格林希爾破產事件：2021 年初，英國供應鏈金融公司 Greensill Capital 倒閉，瑞信因參與相關基金產品，約賠掉 100 億美元，且面臨多方訴訟。
美國對沖基金爆倉事件：2021 年 3 月，美國家族辦公室 Archegos Capital Management因操作中概股發生爆倉，多家投行受害；其中瑞信虧損約 55 億美元，是所有受害投行中損失最慘重者。此舉凸顯瑞信在槓桿限額、保證金要求、內控體系等嚴重缺失。

財報重測與市場信心瓦解

2023 年 3 月，瑞信坦承 2020–2022 年財報之內部控制存在重大缺失，引起市場普遍不安。
最大股東沙烏地國家銀行（Saudi National Bank）在3月15日公開表示基於監管法規，將不再提供資金援助，股價瞬間暴跌逾 30%，造成投資人信心快速惡化。

1.3 瑞信的業務衰退與財務困境

投資銀行業務下滑

受中美摩擦加劇、中概股赴美 IPO 減少，以及全球投資交易量縮減等因素，瑞信投行部門 2022 年營收僅剩 47.7 億瑞郎，年減幅度達 58.1%。

客戶資產大量外流

由於重大醜聞與財務疑慮，財富管理與資產管理業務也出現資金淨流出。2022 年第 4 季，客戶提領達 1,100 億瑞郎資金；即使後續挹注資本，仍難挽回市場信心。

持續虧損

2022 年全年，瑞信稅後虧損 72.9 億瑞郎，較 2021 年 16.5 億瑞郎虧損額度大幅擴張；等於在不到一年內，虧掉先前多年累積的獲利。

瑞信危機引爆與瑞銀併購

2.1 美國銀行倒閉連鎖與瑞信危機催化

矽谷銀行破產
2023 年 3 月中，美國矽谷銀行（SVB）因資金錯配與利率風險造成擠兌破產，引發美國地區性銀行危機，市場對金融業資產安全更加擔憂。
投資者恐慌升溫
在 SVB 倒閉幾天後，沙烏地國家銀行宣佈不再注資瑞信；同時瑞信亦承認內控缺失，此消息加速股價雪崩與存戶提款。瑞士政府為防止系統性危機蔓延，要求瑞信必須盡快找到解決方案。

2.2 瑞信的併購談判與緊急協調

瑞士政府與監管機構施壓
鑑於瑞信每日都面臨巨量資金外流，瑞士政府與瑞士金融市場監管局（FINMA）等金融監管機構聯合要求瑞銀集團考慮收購瑞信，以避免國內金融體系遭受巨大衝擊。
交易過程與條件
- 交易金額最終定為 30 億瑞郎（約合 32 億美元）。
- 瑞銀同意承擔瑞信部分損失，但也取得瑞士政府提供的 1,000 億瑞郎流動性支持，以及約 90 億瑞郎的損失擔保。
- 瑞信原先負有的 160 億瑞郎 AT1 債券（CoCo Bonds, Contingent Convertible Bonds） 被完全減記，導致債券持有人血本無歸。
2023 年 3 月 19 日宣佈併購
這項交易在亞洲股市開盤前夕拍板定案，避免了更大範圍的恐慌。2023 年 6 月 12 日，雙方最終完成合併，瑞信成為瑞銀旗下業務，原瑞信銀行法人正式註銷。

2.3 AT1 債券減記風波

AT1 債券概念
AT1（Additional Tier 1）債券屬於銀行補充資本的重要工具，票面利率較高，但若銀行資本不足時，有機會被強制轉股或直接歸零，被視為「瑞信債券」中風險較高的一環。
瑞信 AT1 債券全數歸零
瑞士政府在促成併購中，直接將瑞信 AT1 債 160 億瑞郎全部減記，使許多大型債券機構與專業投資人蒙受重大損失。
市場反應
歐洲各國金融監管單位紛紛闢謠「股東損失應先於 AT1 持有人」，暗示瑞信案例為特例。然而，AT1 市場出現大幅波動，對歐洲銀行未來資本籌措成本產生負面衝擊。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問題根源與風控疏失

3.1 風險管理制度失效

瑞信長年積累的醜聞顯示，該行的風控與內部審計並未跟上業務擴張步伐，甚至在對沖基金與供應鏈金融投資中屢屢槓桿超標，形成高風險交易無人監管的失職狀態。瑞信管理層也多次被外界質疑未能及時改善。

3.2 高層決策錯誤與文化敗壞

短視近利的投資策略：為迅速提升投行部門排名，容許高倍率槓桿、低保證金要求，導致在單一客戶（如 Archegos）事件裡就能蒙受巨大虧損。
內部文化與合規意識淡薄：高階主管對醜聞處理方式消極，並無有效整改，反而延續舊模式使問題滾雪球。

3.3 市場信心崩潰與全球金流趨避

金融業的本質在於「信任」。瑞信在一連串醜聞後，投資者及存戶信心遭到嚴重打擊，出現擠兌與股債齊跌；各國投資人由此加劇對全球銀行體系的恐懼，連帶引發歐洲與美國銀行股普遍下跌。部分分析人士甚至將其和 2008 年的雷曼兄弟事件相提並論，也有經濟學者如魯比尼提出警示。

瑞銀集團收購瑞信後的影響與未來挑戰

4.1 併購後歐洲與全球金融體系之影響

系統性風險暫時緩解
瑞信被瑞銀併購，避免了全球金融市場重現 2008 年雷曼兄弟倒閉引發的大危機。
大型銀行壟斷疑慮
合併後的新瑞銀集團 AUM（管理客戶資產）高達 5 兆美元，成為歐洲排名前三、全球前十大財富管理機構，市場壟斷與經營效率問題將成為未來檢驗焦點。由於瑞銀本身亦被視為重要瑞士銀行之一，其在瑞士本土市占率進一步提高，也引發監管與競爭的質疑。

4.2 UBS 整合挑戰

成本與裁員：根據 UBS 報告，整併預期到 2027 年可削減 80 億美元成本，但如何融合兩家投行文化、裁員方案與管理系統仍是巨大的考驗。
債務與官司：瑞信遺留的法律訴訟與 AT1 債券投資人索賠事宜，也使併購後的新集團必須負擔更高的財務與合規風險。

4.3 對投資人與金融監管的啟示

企業風險不可輕忽
瑞信的百年歷史並未保證其不會倒下。「大到不能倒」只是表象，一旦管理層連年疏忽，危機終會爆發。
金融監管與應對措施
在利率快速變動、全球資金移動加速背景下，監管機構須更謹慎地審視銀行之資本結構、風控能力與合規狀況，以避免下一個系統性金融災難。

瑞信近年重大事件與損失

時間	事件	損失 / 影響
2021 年 3 月	Greensill Capital 倒閉	瑞信在相關基金投資損失超過 100 億美元
2021 年 3 月	Archegos Capital 爆倉	瑞信虧損約 55 億美元
2022 年	涉嫌保加利亞毒販洗錢案、客戶資料洩漏	形象重創，客戶加速提款，最終 2022Q4 外流 1,100 億瑞郎
2023 年 3 月中	最大全球股東沙烏地國家銀行拒絕追加投資	瑞信股價狂瀉逾三成，並引發債券、資產價格重挫
2023 年 3 月 19 日	瑞銀集團以 30 億瑞郎全股併購瑞信，同步減記 160 億瑞郎 AT1 債	系統性風險暫時化解；引發投資人及債券持有人爭議

常見問題（FAQ）

1. 為何瑞信 AT1 債券會被全部減記？

AT1（額外一級資本）債券的設計初衷就是在銀行資本不足時提供吸收損失的「減震器」功能。由於瑞士政府在併購案中提供公家資金支持，觸發了債券條款中的「完全減記機制」，最終使全部 AT1 債券被歸零。

2. 瑞信被瑞銀併購後，我原先持有的瑞信股票或債券會怎樣？

股票：以每 22.48 股瑞信換 1 股瑞銀，相當於每股 0.76 瑞郎。
AT1 債券：依瑞士金融市場監管局（FINMA）決定，全部減記為 0。其他更高級別的債券則由瑞銀承繼償付義務。

3. 這會對全球金融市場造成多大衝擊？

短期內，此次併購避免了瑞信倒閉帶來更大系統性風險；然而，市場對歐洲銀行資本結構、監管流程以及 AT1 債券的投資安全性產生疑慮，後續將增加歐洲銀行募集資金的難度與成本。

4. 瑞銀整合瑞信後，會誕生新的超級銀行嗎？

合併後的新 UBS 集團管理資產規模可達 5 兆美元，將成為歐洲第三大、全球前十大的財富管理銀行。但兩家銀行文化、員工與法律官司的整合仍充滿挑戰。

5. 是否可能有下一波銀行倒閉潮？

2023 年利率仍在高檔，各大銀行的持債部位與資本適足率都面臨考驗。若同業重蹈瑞信或矽谷銀行的流動性錯配與風控疏忽，仍有可能發生局部危機。但全球各監管機構已提高警覺，能否有效防堵需視各國的政策調整與銀行內部治理。

總結

瑞信作為一家在全球金融體系享有崇高地位的百年銀行，從盛極一時到遭瑞銀接手，其過程說明了「金融業的核心是信任與風控」。以下歸納兩大啟示：

審慎評估公司基本面與治理結構

即便是大銀行，也不保證永遠安全。當財務體質或治理文化出現裂縫，應盡早警覺。不要僅因價格便宜而「抄底」有嚴重缺失的企業。

資產配置與分散風險

任何單一投資標的都可能爆發「黑天鵝事件」。無論是金融股還是銀行債，在利率急速變動與市場恐慌下皆有風險。透過多元資產配置，才能在市場震盪中提高存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