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人工生殖法》修正案，單身女性、女同志、代理孕母的立法變革與爭議

自2007年《人工生殖法》正式立法以來，台灣的生育環境、婚姻型態以及性別平權觀念已大幅轉變。尤其2019年同性婚姻合法後，女同志家庭的生育需求日增，另有越來越多經濟獨立的單身女性渴望透過凍卵或借精達成生育計畫；同時，因醫療進步與社會認知改變，代理孕母（俗稱「代孕」）的呼聲亦從未間斷，並引發各界與代孕相關的討論。

為回應社會需求、平衡少子化壓力和保護生殖科技所涉及的多方權益，衛生福利部近年著手研擬修正《人工生殖法》，將開放單身女性及女同志配偶使用人工生殖技術，並一度列入代孕制度。

然而，由於對「代孕」是否全面或如何開放仍具高度爭議，甚至在同黨內部也無共識，衛福部2024年、2025年版本的法案擬區分為兩個部分：先開放單身女性、女同志配偶，後續再以專法或其他形式研議代理孕母。本文將綜整至今已公開的資訊、修法草案版本及各方社會意見，並深入探討本次修法的焦點、背景、爭議與可能的未來走向。

一、修法背景：同婚合法、單身女性生育需求與代理孕母討論

1.1 同婚後的人工生殖需求

2019年台灣通過《司法院釋字第748號解釋施行法》，同性婚姻成為合法，許多同志配偶或女同志家庭希望能在婚姻保障下透過人工生殖療程擁有子女。

然而，現行《人工生殖法》僅限「不孕或具有特殊醫療理由的夫妻」方能使用人工生殖技術，且對「夫妻」一詞未做明確性傾向之區分，導致女同志即使已結婚，也不容易順利取得合法的人工生殖協助。

據多家醫院醫師觀察，女同志配偶經常必須前往國外（日本、美國等）做捐精、試管或人工授精，再返台生產；這種跨國生殖模式產生高昂成本、身心壓力，也有醫療及法律層面的風險。

1.2 單身女性生育自主的高漲

根據內政部及衛福部的統計，台灣女性初婚年齡逐年上升，單身人口比例增加，職場與家庭型態的改變也逐步推高單身女性的生育意願。許多有經濟能力的受術未婚女性選擇預先凍卵，藉此在年輕時保留卵子品質。然而，即便凍卵技術日益成熟，《人工生殖法》依舊規定只有合法婚姻狀態才能解凍胚胎進行植入。

這使得單身女性多被迫前往國外使用捐贈精子進行試管嬰兒或人工授精，不僅成本高，也忽視台灣本土已有完善的不孕生殖醫療。醫界普遍支持鬆綁法律限制，認為若能在台灣直接協助單身女性，可顯著降低經濟負擔，並促進生育率。

1.3 代理孕母制度的長期爭論

在學理與政策討論上，「代理孕母」是最具爭議的生殖技術之一，因其涉及女性身體自主、子宮工具化、嬰兒親權與道德倫理等層面。台灣自1990年代引進試管嬰兒技術以來，代孕生殖合法化話題不斷被提起；2007年法案立法時，官方曾研議把代孕納入條文，但因共識不足而脫鉤。此後，衛福部多次舉辦公聽會，也出現各政黨立委個別提案，卻一直未能定案。

支持開放者認為，少數情況下女性可能因子宮病變、身體條件嚴重不適合懷孕，需要他人子宮協助，且同婚家庭、單身想生育的男性等族群若無法提供子宮，若禁止代孕恐剝奪生育權。也有論者指出代孕若經完善立法監管，可避免暗地操作、保障代理孕母身體自主及權益。

反對開放者多強調，代孕易導致弱勢女性子宮商品化、人口販運、受雇懷孕等情況，也可能衍生血緣與親權歸屬的複雜法律問題。甚至有婦女團體在國會明確表態，反對將代理孕母納入修正草案，呼籲政府審慎評估子宮被「工具化」、「買賣化」的風險。

二、立法與行政進度：2024年至2025年的修法里程碑

2.1 衛福部預告版本的三大群體

2024年5月14日，衛福部國民健康署（簡稱「國健署」）草案預告《人工生殖法修正草案》，原本包含「放寬女同志配偶、單身女性使用人工生殖」及「開放代理孕母」三大焦點。預告後，在60天公告期間（至7月13日）收集到逾600則多方意見，主要針對以下重點：

兒童最佳利益評估： 不應以單身、性傾向、家庭成員數量來判斷照顧能力，另應處理人工生殖子女身法定監護及身分登記問題，並確保子女最佳利益。利益評估作業同時應更周延。
代理孕母的法律配套： 涉及是否有利他或商業代孕、如何保障弱勢女性不被壓迫、如何防堵人口販運或偽造出生證明等。
是否應進行脫鉤處理： 因代孕是整份草案裡最具爭議的部分，婦女團體及多位民進黨立委都反對過於倉促開放，導致政府考量分兩階段推動。

2.2 行政院與立法院的法案狀況

行政院版本（2025年前後）
行政院已證實，脫鉤處理後的《人工生殖法》草案已送入院內審議，現階段僅保留「開放女同志配偶、單身女性」，將「代理孕母」部分抽離，未納入現行草案。此修法進度也意味著行政部門暫緩正面處理代孕議題。修法方向大致拍板，但後續仍需經「法規會、性平會」及相關政務委員跨部會檢視，如獲院長拍板後才會正式送至立法院。
立法院各黨團版本
第11屆立法委員（新國會，2024年2月起）陸續有立委提出逾十多個修法版本，內容有的聚焦只開放單身女性、女同志配偶，也有提案同時開放代孕。此外尚有國民黨、民眾黨黨團提出黨版，細節不一，如對「是否限異性戀受術夫妻才能委託代孕」、「是否允許商業代孕或僅限利他代孕」等，各家看法不一。

2024年12月5日，立法院衛環委員會開始審理共16個立委及黨團版草案，然而衛福部/行政院的部版草案尚未進入委員會併審，最終委員會決議保留在委員會階段，待行政院版送入再行並案審查。由于2024年底至2025年初是台灣選舉過後的敏感時期，法案實際的排審與送出時程，充滿不確定性。部分委員也建議送立法院社會福利及衛生環境委員會進一步審議。

2.3 代理孕母後續走向

衛福部考量社會對代孕尚缺共識，加上逾八成意見在公告期間表達反對，因此2024年底前已明確由國健署宣布——「先行脫鉤，以專法或另行討論」的路線。衛福部長邱泰源及國健署方面表示，會持續進行相關的研究計畫及蒐集立法意見，尋求更完整的規範模式。然而代孕仍是許多需要子宮協助者的訴求，立法院審查過程中，一旦出現支持代孕的立委主張，仍可能引入爭辯。

三、醫界與專家分析：開放單身與女同志帶來的衝擊與期待

3.1 臨床醫師觀點

需求量與可能提升生育率
有多位生殖醫學醫師直言，目前台灣生殖中心接觸到的單身女性、女同志凍卵或人工生殖諮詢者非常多，部分甚至為「帶卵出國」或前往海外借精。若法律通過開放，她們能在國內就地完成試管療程，將顯著增加生育數量，預估可望提升試管嬰兒族群的比例約20～30%。有醫師樂觀表示，一旦通過，或將是對抗少子化的重要助力，也可能帶動未來代孕服務機構的規劃與發展。
女同志的實際案例
有婦產科醫院分享，院內已協助不少同志伴侶先凍卵，或在國外完成捐精與移植後再回台生產，孩子出生後在兩位母親的共同照顧下相當幸福。醫師說明，其實「妻妻家庭」雙方都是母親，後援與照顧反而更加穩定，不見得比傳統父母少。

3.2 兒童福利與社會保護考量

單身女性或同志伴侶的照顧爭議
部分反對團體擔憂，單身女性家庭的照顧系統不足，或女同志家庭缺乏異性角色可能影響小孩成長。但支持方則強調，「照顧資源」並非由家庭成員的性向或婚姻狀態決定，而應進行客觀評估，以保障子女最佳利益。立法設計上可比照單身收養資格，針對經濟或育兒環境進行實質審查，列入受術對象資格要件，避免以偏見否定特定族群的親職能力。
親權登記配套
開放單身女性與同志家庭使用人工生殖後，可能衍生「孩子的出生登記」問題。尤其女同志配偶的孩子，若無婚生推定制，或屬於代孕子女時，如何確保雙方皆能順利取得親權，需要修法搭配戶政、親屬相關規範。衛福部表示，配合《人工生殖法》修法，也將檢討代理孕母或捐精（捐卵）子女等各種親權認定的程序，並規劃更完整的配套措施。

四、代理孕母的制度設計與風險：國際經驗與本土挑戰

4.1 商業代孕與利他代孕的主要差異

商業代孕：允許替他人懷孕產子並收取酬金，常見於美國部分州、烏克蘭、俄羅斯等。
利他代孕：僅允許代孕者收取必要孕產費用與補償，並依照定型化契約進行，嚴格限制不得有額外報酬，常見於加拿大、英國、澳洲等。

台灣在先前研擬草案時，多傾向「無償」（利他）模式，雖允許合理保險、營養與誤工補助，但明定不得以子宮交易營利。

4.2 爭議點：身體自主、剝削與多重親權

子宮商品化與弱勢剝削
反對聲音最常提出的疑慮，是代孕可能使經濟弱勢女性淪為「人類育嬰工廠」，懷孕風險與後續心理壓力均由代孕者承擔；且若無嚴格監管與明確代孕生殖規範，中介機構或仲介方易牟取暴利。
親權衝突與倫理討論
若孩子出生後，委託者與代理孕母任何一方反悔，或委託者離婚、死亡等，孩子的法律地位易陷入兩難。另若使用捐贈精或捐卵，孩子與家族血統關係及成長的身世知情權也是政府必須面對的配套問題。

4.3 台灣未來若開放代孕的可能規範

多數先前的代孕建議稿都規定：

代孕者須年滿20歲（或25歲），身心評估無虞且有過活產經驗；
委託者為不能自行懷孕的已婚男女(受術異性伴侶)（部分版本允許同志或單身），且須使用至少一方的生殖細胞；
簽訂代孕契約並經政府或法院核准；
嚴禁商業仲介，僅允許合理的產檢、保險與生活補貼；
任何不法仲介或逾越規定之處，從嚴處罰。

然而，如何落實孕期中代孕者身體自主、限制超額賠償或餽贈、若發生胎兒先天疾病或意外，雙方責任歸屬等，都需法條與行政命令相配合；立法院屆時必定會展開更細膩的朝野協商。

五、目前主要法案與立委提案差異概覽

下表整理至2024年底在立法院已提出之部分提案，包含不同黨派與立委間，對「單身女性與女同志人工生殖」及「代孕」是否開放的態度，供參考（僅擷取部分要點，實際提案條文更為細節）。

提案版本/提案者	開放單身女性？	開放女同志配偶？	開放代孕？	備註
謝衣鳳（國民黨）	否	否	僅限異性戀	早期版本立場
林宜瑾、邱議瑩（民進黨）	是	是	否	僅處理單身/女同志
黃捷（民進黨）	是	是	否	僅處理單身/女同志
陳菁徽、張嘉郡、蘇清泉、葛如鈞（國民黨）	是	是	是（不限異同）	開放單身、同志；利他型代孕
范雲（民進黨）	是	是	否	主張女同志、單身女性優先
林楚茵（民進黨）	否	是	否	僅開放女同志
民眾黨黨團	是	是	是（不限異同）	全面支持開放，含單身、同志
黃秀芳、郭國文（民進黨）	是	未提	否	僅開放單身女性
王育敏、蘇清泉（國民黨）	是	是	是（條文定義或有落差）	有待後續法制檢討
林月琴（民進黨）	是	是	否	基本尊重多元家庭
國民黨黨團	否	否	僅限異性戀	另有條文差異
洪申翰、林楚茵、范雲（民進黨）	是	是	否	與范雲主張相近
林淑芬（民進黨）	是	是	否	另新增凍卵管理條文
吳沛憶（民進黨）	是	是	否	強調親權配套
郭昱晴、莊瑞雄（民進黨）	是	是	否	內容與林淑芬相似
張雅琳（民進黨）	是	是	否	著重性別平權

說明：此表是截至2024年底立委及黨團草案的摘要，實際條文與審查過程仍存調整空間。亦有些提案將代孕條款與其他條文結合，需要與現行法制相互參照。

六、展望：立法共識與未來多元成家趨勢

6.1 先通過單身、女同志的可能性高

多數醫界、民間團體與政府官員均表示，針對「單身女性與同性配偶使用人工生殖技術」的社會共識相對較高，預期較易通過。不僅符合全球多元家庭發展趨勢，也為少子化的台灣引入一條鼓勵生育的可行途徑。尤其在議事方面，大部分立委提案與行政院/衛福部版本已朝同方向前進。

6.2 代理孕母仍待更完整專法或條文

代理孕母在經濟、法律、倫理面向的複雜度最高，爭議也最顯著；包含「代孕者是否允許收取報酬？」「如何保護未經濟獨立或低收入女性的自主權？」「如何落實親權歸屬及子女的長期福祉？」等等。

衛福部雖曾預告想在修法中納入代孕，但在2025年最新進度中，已先行「脫鉤」處理，表示會後續再研議是否訂專法；也不排除立法院審查階段會有立委提出動議插入條文，重新燃起辯論。

無論如何，政府與民間都在密切觀察，盼在尊重多元成家需求與兒童最佳利益兩端之間，尋求可能的平衡。衛福部長邱泰源亦表示，未來將持續蒐集各方研究與專題報告，同時可能與食藥署等單位合作研擬更周延的配套。

6.3 法律修正之外的配套議題

親權與身分登記：單身女性或女同志受術配偶透過捐贈精子懷孕生子，如何落實婚生推定或戶政登記，有賴民法等配套修改或明確規定，也關係到受術者的權益及後續程序設計。
捐贈者資訊：人工生殖子女若要行使「血統知悉權」，未來是否能獲得精卵捐贈者的基本健康資訊？目前法規大多採匿名制，將在修法中進一步檢討。
醫療品質與收費機制：若未婚與女同志全面解禁，生殖中心的需求量勢必提升，如何制定合理的醫療收費與健保覆蓋範圍，需要更積極的衛生政策討論。
社會福利與育兒支持：擴大生殖門檻開放後，社會福利資源與托育措施若無相對應增進，恐造成其他層面的負擔與隱憂。

常見問題（FAQ）

Q1：目前台灣哪一些人可以合法使用人工生殖技術？

A1： 根據現行《人工生殖法》，僅限「不孕或具特別醫療理由」的異性戀已婚夫妻。在此結構下，單身女性、女同志或男同志，理論上均不在合法範圍內。但實務上，有些人選擇先行凍卵或往海外尋求相關療程。

Q2：若單身女性、女同志修法通過，我是單身女性或女同志配偶，可以即刻在台灣借精生子嗎？

A2： 必須等修法正式通過、公布後才可以合法進行。依照現行情況，衛福部草案仍在行政院或立法院審議階段，送案及法案三讀尚未完成，實際落地還需一段時間，預估最快也要2025年以後才可能生效。

Q3：代理孕母真的「確定」無法通過嗎？

A3： 目前行政院與衛福部大方向是脫鉤處理，但在立法院審議過程中，若有立委版本堅持將代理孕母納入，仍可能被納入討論。也有政府官員提及「最終可能會以專法方式」處理，具體時程依然不確定。

Q4：如果我已有卵子或精子在國內冷凍，修法通過後就能直接使用嗎？

A4： 只要修法後符合新規定的對象資格，並且原先冷凍保管卵子或精子的機構具備合法資質，應可在法律生效後辦理解凍使用。細節仍須依院方與主管機關公告之流程為準。

Q5：女同志或單身女性生的小孩，會不會失去父親或另一方家長角色，影響身心健康？

A5： 國內外研究顯示，孩子的健康與幸福，與家庭結構並非絕對正相關，更重要的是照顧品質、情感支持與經濟穩定。單身女性或同志家庭並非必然缺少後援，也有相當多網絡可提供協助。國健署也委託專家學者持續進行研究，盼未來能以實證數據為立法參考。

總結

面對少子化的結構性壓力，以及同婚通過後多元成家潮流的出現，台灣社會對《人工生殖法》在「單身女性、女同志」的開放度已達較高的共識；相較之下，「代理孕母」因道德、法律與社會面向衝擊較深，仍需更完整配套與更多對話。在2024年至2025年的修法過程中，各方關注的重心除了「什麼時候通過」之外，也必須審視「如何落實對兒童、代孕者與委託者多方權益的保障」。

無論結果如何，醫療倫理與家庭結構議題將持續延燒，建議關注的民眾與準父母可持續蒐集正確資訊、保持與立法或社會團體互動，並期待未來台灣人工生殖制度能在多元平權與倫理保障之間，取得更寬廣且穩健的平衡。